一直都很想寫邱妙津作品的讀後心得,但總是覺得很痛,面對這樣龐大的感情能量,時常有種被逼得無處可逃的窘境。

 

其實我對她選擇自戕是生氣的,這樣有才氣的天才型創作者,怎能以如此懦弱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?(身為忠實的讀者,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啊!)

 

或許是因為當時社會對女同志的諸多壓抑,令她不得不從愛情裡找出口,又或者因為女同志對愛情的隱晦,導致她對愛情的不安全感,太濃烈的佔有,逼得愛人倉皇而逃,自己殉葬,終而互相毀滅。我常想,要是邱妙津能撐久一點,不要那麼早逝,以她驚人的才華應該已經在文壇占有一席之地,我也相信,時代改變,一定會有人懂得愛她與接受她,要是她能活到現在,多好?

 

『鱷魚手記』描述她大學時代的戀愛故事,她以「鱷魚」自居,每篇手記開頭都十分幽默有趣,令人會心一笑,因為她知道後面的內容往往令人笑不出來。另外女同志的「拉子」一詞也是從這本書出來的。

 

從前,我相信每個男人一生中在深處都會有一個關於女人的「原型」,他最愛的就是那個像他「原型」的女人。雖然我是個女人,但是我深處的「原型」也是關於女人。一個「原型」的女人,如高峰冰寒地凍瀕死之際生起最美的幻覺般,潛進我的現實又逸出。我相信這就是人生絕美的「原型」,如此相信四年。花去全部對生命最勇敢也最誠實的大學時代,只相信這件事。(p.10)

 

人類說我是最幸福的,我脖子上掛著各種最高級的幸福名牌,如果我不對著鏡頭做滿足式的表情,他們會傷心。(p.23)

 

其實我們或多或少都帶著虛偽的面具,做著別人「期待」的行為而不是自己想要的,但若真完全照我心想的做,恐怕也太無法無天了!(哈)

 

到底甚麼是「真實」呢?連「真實」這個抽象概念怎麼在我心裡「真實」起來也只有模糊的影。(p.137)

 

雖然愛情在我們之間產生,但我們經驗著剖開的兩半。(p.151)

 

因此我們才會站在愛情的兩岸互相呼喊,卻因相隔千里,我聽不見你的嘶吼,你看不見我的悲傷。逕自用各自的方式去愛。

 

我一直沒辦法愛上男人,那種情況就像一般的男人不會愛上另一個男人一樣自然。(p.152)

 

我在灰燼裡沒找到我,你說把我供到神壇上了,爐裡燒的卻是別人的香火,我要到哪裡翻找我的信仰?(p.157)

 

如此愛的決心夠不夠?夠不夠?人生又比我所推論的曖昧,情況也不夠簡單,荊棘橫在我們中間,我們對岸觀望相吸引復推斥,兩人(甚至三人)都皮綻肉破,可又逃不開。告訴我,光是要去愛的動能、純潔、忍耐和決心,夠不夠?夠不夠?(p.157)

 

健康的人才有資格談戀愛,把愛情拿來治病只會病得更嚴重。(p.184)

 

不能用愛情填補愛情,破碎的心只能換來一段破碎的愛情。

 

有時,有些悲哀與痛苦的深度是說不出的,有些愛的深度是再愛不到的,它在身體內發生後,那個地方就空掉了。(p.189)

 

人類最大的悲哀是失去曾經有過最大渴望的慾望。(p.189)

 

「一定要這麼刺我,才會安心嗎?」

「我怕自己開門讓你進來,可是我知道你睡在門外,又忍不住不開,所以只好告訴自己說我開門,是要用長長的刺刺東西,把你刺走開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

「你都疼別人,不疼我。」

「傻瓜,我不疼你,因為我愛你。」(p.196)

 

紫明說只要那個人離開你的理由是因為愛你,你就會永遠愛他。(p.202)

 

我生命裡有許多重要的意象,它們都以我不曾料想過的重量凝結在那裏,在我生命迴廊中的某個特殊轉角。但是我從來都沒跟這些意象裏的重要人們告別或道謝過,我就是憋緊嘴賭氣地任他們滑出我的迴廊。(p.208)

 

活在世間對待愛情的態度,與其說是圓成一個理想永恆的愛情想像,毋寧說刺去面對一個又一個荒誕殘缺愛情意義的責任。(p.244)

 

你罰我等,我在等你來告訴我你長長的緘默是在等待什麼?我要等待誠實的穿越,穿越你還有這段愛情對我終極的意義,我要眼睜睜的注視,抽絲剝繭後我們之間究竟該是甚麼樣的關連?

愛不在任何結局,能愛而去愛或不能愛而不去愛這種過程,才是終極的意義。(p.246)

 

打破任何我讓你產生的想像,努力去愛一個人,但不要過分愛一個人,適度地愛,也不能完全不愛,那種愛足夠讓你知道在現實裏怎樣做對他才是好的,哪種愛足夠讓你有動力竭盡所能善待對方。即使你因而不愛我了,但沒有關係,我希望你現在和未來活得好,那就是努力去愛別人,雖然我可能無法完全免於悲傷。

我已經下定決心要放棄永恆擁有美的潛在願望了。我去看海,哭著告訴自己:「我不可能永遠擁有一件美的東西,甚至記憶也不能,即使我再愛它。就是因為美有它的自然生命。如果我想永遠擁有它,就會扼殺了它的美。」我決定將你從我心裏放開,分離的儀式對美是必然的,美不能被永恆保存,只有放棄美轉為善時,才會流進永恆裏。(p.248)

 

愛得愈深,悲憫愈深,知道對方跟你一樣在受苦。(p.249)

 

關於女同的灰暗世界在這本書裡嶄露無遺,年輕的她不停地自我懷疑,她能不能、夠不夠資格「擁有」一個女人或是被一個女人「真正」地愛戀。這種愛情是絕望的。但也唯有真正讓自己陷入絕境才能在創作裡激發出更強大的力量。

 

關於邱妙津,我真的有很多感觸想說,但總是開始於激情而不得不草草結束,因為我不忍心看她的傷口,我也不敢面對那樣赤裸裸的愛情告白,我怕我會溺死在她的深情裡,跟著她一同墮入無止境的黑洞裡。

 

但這就是她的魔力啊!明知會疼痛,我還是深深愛著文字裡的她,就算焚燒殆盡,我還是不悔作那隻飛蛾,陪她在每段愛裡深深、深深嘆息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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